琵琶仙
中
清代：纳兰性德
碧海年年，试问取、冰轮为谁圆缺？吹到一片秋香，清辉了如雪。
愁中看、好天良夜，争知道、尽成悲咽。
只影而今，那堪重对，旧时明月。
花径里、戏捉迷藏，曾惹下萧萧井梧叶。
记否轻纨小扇，又几番凉热。
只落得，填膺百感，总茫茫、不关离别。
一任紫玉无情，夜寒吹裂。
【注释】
①《》：“嫦娥应悔偷灵药，碧海青天夜夜心。”
②冰轮：明月。朱庆馀《十六夜月》：“昨夜忽已过，冰轮始觉亏。”
③《西江月》：“一片秋香世界，几层凉雨阑干。”
④《少年游》：“好天良夜，深屏香被，争忍便相忘。”
⑤争知道：诸本作“知道”，据《草堂嗣响》补。
⑥戏：《草堂嗣响》作“几”。《杂忆五首》之三：“忆得双文胧月下，小楼前后捉迷藏。”
⑦只落得：汪刻本作“止落得”。
⑧紫玉：笛箫。《鹧鸪天》：“明朝酒醒知何处，肠断云间紫玉箫。”
【译文】
月亮年年都从大海中升起，那月轮究竟为谁而圆，又为谁而缺？秋风裹挟着一片桂花的芬芳，遍地月光茫茫如雪。带着惆怅看这中秋之夜的良辰美景，而所有的美景都只触发了悲咽。我如今形单影只，怎忍心一个人欣赏这旧时的明月？在这轮明月下，曾经有你陪我一起。彼时我们在开满鲜花的小径里捉着迷藏，碰掉了片片梧桐叶。还记得你轻纨小扇的模样，到如今又有几番寒暑匆匆逝去。此时我独立月下，百感茫茫，纠结于心的已不仅仅是与你的生离死别之痛。任凭那无情的玉笛不停地吹奏，直至在夜寒中吹裂。
【赏析】
中秋悼亡之作。
中秋团圆之际，又想起亡妻，心中有无限悲凉。上片说青天中那一轮明月，到底是为谁而圆缺呢？月华明晰如雪，暗香浮动，如此好天良夜，带给词人的却是悲伤与哽咽。此时的他人单影只，怎堪面对天上的圆月？下片说旧时明月，曾见证多少温馨时刻，逢迎花径，戏捉迷藏，如今茕茕孑立，百感交集。
【汇评】
谢章铤《赌棋山庄词话》卷七：“《琵琶仙》系白石自度腔，容若中秋阕即填此调，因第六句比原作少一字，原作载《词律》第十六卷一百字类，仲安皆以为谱律不载，疑其为自度曲，非也。”
赵秀亭、冯统一《饮水词笺校》：“此为中秋怀念亡妻之作。《采桑子》‘海天谁放冰轮满’阕有‘但值凉宵总泪零’，此阕有‘又几番凉热’句，均非卢氏逝去当年口气，疑二词作于同年，最早应为康熙十八年。”
【延伸阅读】
◎好天良夜月团团。（宋《临江仙》）
◎银烛秋光冷画屏，轻罗小扇扑流萤。（唐《》）
◎李謩者，开元中吹笛为第一部。至越州。时州客同会镜湖，邀李生吹之。李生捧笛声发，座客皆更赞咏。会中有独孤生者，乃无一言。又作一曲，更加妙绝，无不赏骇。独孤生但微笑而已。李生曰：“公如是轻薄，为复是好手。”取一笛拂拭以进。独孤曰：“此入破必裂，得无吝惜否？”遂吹。声发入云，四座震慄。及入破，笛遂败裂，不复终曲。（《逸史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