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龙吟
再送荪友南还
清代：纳兰性德
人生南北真如梦，但卧金山高处。
白波东逝，鸟啼花落，任他日暮。
别酒盈觞，一声将息，送君归去。
便烟波万顷，半帆残月，几回首，否。
可忆柴门深闭。
玉绳低、翦灯夜语。
浮生如此，别多会少，不如莫遇。
愁对西轩，荔墙叶暗，黄昏。
更那堪、几处金戈铁马，把凄凉助。
【注释】
①严绳孙（1623—1702），字荪友，江苏无锡人，一说昆山人。康熙十八年（1679）举博学鸿词科，授翰林院检讨，迁右坊中允等。有《水集》。
②佚名《青玉案》：“人生南北如歧路，世事悠悠等风絮。”
③金山：指江苏镇江西北之金山，位于严绳孙故里附近。周必大《二老堂杂志》：“此山大江环绕，每风四起，势欲飞动，故南朝谓之浮玉。”
④东逝：《精选国朝诗余》作“东适”；鸟啼，作“鸟鸣”。刘商《送王永二首》之一：“君去春山谁共游，鸟啼花落水空流。”
⑤回首：《精选国朝诗余》作“回眸”。
⑥深闭：《精选国朝诗余》作“深扃”。
⑦玉绳：星名。《太平御览》卷五引《春秋纬·元命苞》：“玉衡北两星为玉绳。”唐彦谦《克复后登安国寺阁》：“惆怅建章鸳瓦尽，夜来空见玉绳低。”
⑧《绮罗香》：“记当日、门掩梨花，翦灯深夜语。”
⑨那堪：《精选国朝诗余》作“那看”。
⑩把凄凉助：《东白堂词选》等作“助人凄凉”。
【译文】
你我又将南北悬隔，聚散真如梦幻，你只管回金山归隐好了。归隐之后，你每天看金山下江水东流，鸟啼花落，悠然不计日月，何等逍遥自在。我这番，请你务必保重。这一去，你在残月下荡舟江心之时，不知可会屡屡回头，像我思念你一样把我思念？可还记得从前我们在灯下长谈？可惜人生聚少离多，令人无奈，倒还不如从不相识的好。我如今只能在西轩中品味孤独，看薜荔爬上墙壁，看黄昏风雨凄迷。更有西南战事的消息传来，而战区离你家乡不远，更叫我悬心。
【赏析】
康熙十五年（1676年），严绳孙自京城南还故乡无锡，性德以《送荪友》诗及此词相送。
是词见载于《东白堂词选》，其刊于康熙十七年（1678）。康熙十五年（1676），严荪友曾南归，词当作于此际。世事悠悠，人生如梦，分离总是难以避免。友人此去高卧金山，面对江水东逝，鸟啼花落，又与谁共赏共游？斜阳日暮，执手相别，唯有一声珍重，伴君而去，只留下无限相思。往日柴门深闭、翦灯夜语的情景，又涌现心头。令人感叹，当初还不如不相识相知，何况友人将去之处，还有战火飘及。“人生南北”、“不如莫遇”等，即纳兰前作《送荪友》诗“人生何如不相识，君老江南我江北。如何相逢不相合，更无恨别衡胸臆”之意，故副题曰“再送”。
【汇评】
陈淏《精选国朝诗余》：“是再送之意，说得旷达。”
张草纫《纳兰词笺注》：“此词多酸楚，与严所作《进士纳兰君哀词》‘岁四月，余将以归，入辞容若，时坐无余人，相与叙生平聚散，究人事之始终。语有所及，怆然伤怀’，及作者《送荪友》、《暮春别严四荪友》二诗内容一致，当作于康熙二十四年严第二次南归时。”
【延伸阅读】
◎晓饮岂知金掌迥，夜吟应讶玉绳低。（唐《寄令狐学士》）
◆此词语多酸楚，与严所作《进士纳兰君哀词》“岁四月，余以将归，入辞容若，时坐无馀人，相与叙生平聚散，究人事之终始。语有所及，怆然伤怀”，及作者《送荪友》、《暮春别严四荪友》二诗内容一致，当作于康熙二十四年四月严第二次南归时。前已作二诗，故曰“再送”。参见前《浣溪沙》（藕荡桥边理钓筩）注。